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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60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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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60.

第二天一早,顧文熙就來到了看守所, 她今天要去見秦眉。她爸來的比她還早, 等她一到, 陶建樹就安排人手帶她去了審訊室,坐在審訊室裏面等了有十分鐘左右,她終於見到了秦眉。

三年沒見, 秦眉這個女人並沒有什麽變化,皮膚白皙細膩,眉目柔美如畫, 長發烏黑如墨, 看起來和三十歲剛出頭的女人一樣,誰能想到她現在已經快五十了呢?

秦眉長了一雙桃花眼, 小唐遺傳了她的眼睛,一看到她,顧文熙就想起來了小唐。

此時此刻的秦眉再也沒有了往昔的風光與不可一世,身上穿著的也不再是高級定制的高檔名牌,而是皺皺巴巴的灰色囚服,手上和腳上也都帶著鐐銬, 走起路來“哐啷”作響, 但是落魄的穿著並不影響她的氣勢,當看守所的警察把她帶進審訊室的時候, 她的姿態依舊是那樣的傲然, 神情鎮定自若、從容不迫, 而後像個君臨天下的女王一樣坐到了顧文熙對面的審訊椅上, 神色鋒利的盯著她。

顧文熙並沒有被她的氣勢壓倒,面不改色地看著她:“你要跟我談什麽?”

秦眉冷笑了一下,繼而用一種帶有極大怨恨和憤怒的語氣開口:“顧文熙,你把我兒子害死了。”顧文熙深吸了一口氣,怒不可遏地看著她:“我是把小唐害死了麽?是你!是你親手把他給毀了!他這輩子全毀在你手裏了!”

“他是為了你死了,是你背叛了他,你根本不知道我兒子有多愛你!”秦眉的雙眼突然濕潤了,但是眼淚卻無法抵擋她眼神中的仇恨和怒火,“當年你砍斷了自己的三根手指頭,被送去醫院之後,我兒子開始跪在袁浩坤的面前給他磕頭,求他原諒,一直磕到袁浩坤讓他起來他才起來,不然你以為你的三根手指頭就這麽金貴,能改變袁浩坤的主意?要不是我兒子犧牲了自己的尊嚴去求袁浩坤,他早就把你也一起殺了!我兒子不欠你的命,是你欠他的命,你這輩子都欠他的!”

顧文熙從來不知道小唐竟然還曾給袁浩坤下跪磕頭,再想起那天在美術館後她舉著自己的右手對小唐說的那番話,情緒瞬間就崩潰了,像是被一刀擊穿了心臟,疼的她難以忍受,甚至都無法正常呼吸了,像是犯了哮喘一樣急遽的喘息著,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。

秦眉也落淚了,神色冰冷的看著顧文熙,咬牙切齒地說:“是你把我兒子害死了,你是把我的小唐害死了!”

“不是我!”顧文熙突然就爆發了,歇斯底裏地沖著秦眉怒吼,“是你!是你把小唐害死了,如果不是你販毒,他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?他那麽崇拜他的父親,如果不是你殺了季林,小唐可能會當上警察!”

秦眉冷笑揶揄:“然後呢,你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?”

顧文熙置若罔聞:“當年要是沒有你的指示,趙剛怎麽敢去慫恿小唐在我的衣服裏塞竊聽器?你明明知道他的性格很極端,明明知道他那麽愛我,為什麽還要這麽做?你利用了小唐,你親手把你兒子逼到了絕路!”

秦眉像是被擊中了要害,瘋了似的反駁:“我是想讓他看清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貨色!”

顧文熙笑了,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:“你覺得他在乎我是個什麽樣的貨色嗎?他只在乎我愛不愛他。當年我很愛他,可是我不敢當著我爸的面承認我愛他,我說的那些謊話全被小唐聽見了,是我的懦弱害了他,可是你,秦眉,你才是毀了小唐一輩子的罪魁禍首!如果不是你,小唐不會變得這麽極端,我們兩個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!”

秦眉痛哭流涕,瞬間崩潰了。她不知道當年小唐通過竊聽器聽到了什麽,只知道他本就陰郁的性格從此之後變得更加的極端了,她真的很害怕他去做傻事,但卻又不敢承認是她親手把自己的兒子逼到了這一步。

顧文熙神色冰冷地看著她,一字一句開口:“秦眉,你死有餘辜。”

秦眉邊哭邊笑,淚眼朦朧的看著顧文熙:“我是輸了,你也沒有贏,你還愛我兒子,你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他。”

顧文熙沈默了,她不清楚自己現在對小唐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,但她知道,她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小唐,他會一直活在她的心裏,至死方休。

韓爽曾送了她一句祝福和一句詛咒,她祝福她能夠和智衡白頭到老,也詛咒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季小唐。她還在努力完成這句祝福的路上,而詛咒已經開始應驗了。

良久後,顧文熙啞著嗓子開口:“我們都輸了,小唐已經回不來了。秦姐,我最後喊你一聲秦姐,為了能讓小唐和他父親泉下安寧,你就把一切都招了吧。”

秦眉沈默片刻,深吸了一口氣:“我今天讓你來,是想和你做個交易。你讓我招,可以,但我要你發毒誓,這輩子只要你活著,每年我兒子的忌日,你都要去給他燒紙上香,直到你死。”

顧文熙:“不用你說,我也會去看他。”

秦眉:“我讓你發誓,發毒誓,用你的命發誓。”

顧文熙一字一句道:“我用自己的命向你發誓,每年小唐的忌日,我一定會去看他,給他燒紙上香,直到我死。”

秦眉怔怔地看著顧文熙,少頃後,再次落淚了,看向顧文熙的神色中突然出現了哀求,低聲下氣地說道:“算我秦眉求你,一定要去看他。”

顧文熙的眼眶也濕了:“放心吧,我一定會去看他。”

在被看守警察帶著走之前,秦眉又跪在地上給顧文熙磕了個頭,再一次的求她,一定要在小唐的祭日,去看他。這是她這個當媽的,能為自己兒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。

秦眉被帶走後,顧文熙的情緒久久無法平覆,一切都結束了,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從過去的十年中走出來,這十年以來,她完成的不僅是一項任務,更是她的整個青春。在這十年裏面,她愛過恨過,笑過哭過,迷茫過,仿徨過,無助過,絕望過……每一段過往的回憶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刻刀,將其中的酸甜苦辣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頭,令她永生難忘,她根本不可能輕易地走出來,甚至一輩子都無法從過去的十年中走出來了。

陶建樹走進了審訊室,坐到了秦眉剛才坐過的那張審訊椅上。身為特情處處長,他安撫過很多功成身退後的特情人員,所以很明白自己的女兒現在是一種什麽樣的心裏狀態,緩緩開口,語氣和藹地說道:“過去的就過去了,你不要想太多,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負擔和壓力,組織會盡快安排心理輔導員為你進行心理疏導。”

顧文熙不置可否,問道:“韓爽怎麽樣了?”

陶建樹沈默了。他的沈默已經表明了一切,顧文熙頓時如遭雷擊,呆若木雞地看著她爸,雙目含淚,抖著嗓子問:“什麽、什麽時候的事?”

陶建樹嘆了口氣,沈聲道:“季小唐死後的第二天,在家裏,割腕,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。”

顧文熙心理防線本來就岌岌可危,現在更是徹底崩塌了,並且是分崩離析,而那些支離破碎的殘渣又在她的心口刺出來了一個又一個窟窿。

整整十年,執行這項任務的特情全部都死了,只有她和韓爽活了下來,所以她比誰都期望韓爽能夠功成身退,但是現在韓爽也死了,就只有她了,十年,就只有她一個人活下來了,他們都死了……

她渾身的力量都像是被抽空了,毫無生氣地癱坐在那張狹窄的椅子上,內心一片茫然,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接下來的人生了。

一將功成萬骨枯,她能夠活下來,即是幸運的,也是不幸的。陶建樹太明白這個道理了,長嘆了一口氣,心疼地看著自己女兒:“蓁蓁,你還有爸,有媽,還有智衡,馬上還會有自己的孩子,我們都會陪著你。”

顧文熙突然爆發了,歇斯底裏地吼道:“他們都死了!我憑什麽活著?憑什麽享受人生?憑什麽!”

陶建樹立即安撫道:“你先別激動,冷靜下來,人活著就有希望,你現在更應該好好地活著,珍惜你餘生的每一天!”

顧文熙沈默了,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爆發過後冷卻下來的火山一樣死寂陰沈,良久後,她突然開口:“給我個新身份吧。”

陶建樹一怔:“你要幹什麽?”

顧文熙答非所問:“還有我的工資卡,到時候和新身份證一起給我吧。”

陶建樹終於明白她準備幹什麽了,急得不行:“你這不是瞎胡鬧麽?你還準備自己生孩子養孩子?”

顧文熙的眼圈再次紅了,嗚咽哽咽道:“他們都死了,你讓我怎麽去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生?我憑什麽去享受人生?”

陶建樹急切道:“你一走了之,智衡怎麽辦?他能接受麽?你不能不考慮他的感受!他還是孩子的爸爸!”

顧文熙深吸了一口氣:“他還有半年才畢業呢,然後讓他拖家帶口的去當刑警麽?我已經快三十了,他才二十出頭,以後的日子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,但他現在還是一個喜歡追求刺激和新鮮感的少年,不然他不會愛上我這種不安定的女人。你覺得以他現在的成熟度,能承受得了未來工作和家庭帶來的雙重壓力麽?”

她說的這些問題,也正是陶建樹之前一直擔心的事,男女之間的愛情,年齡差距不是問題,問題在於成熟度和閱歷,他女兒已經當了十年的特情,經歷過人生的沈浮和跌宕,早就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了,但智衡不是,他還只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,入世不深,沒經歷過沈浮和跌宕,空有一腔熱情,所以兩人以後的發展誰也說不好,但陶建樹還是希望自己女兒能早早有個歸宿,穩定下來:“我理解你的想法和擔憂,但孩子已經有了,你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見不到自己的爸爸,而且你一個人怎麽帶孩子養孩子?”

顧文熙言簡意賅:“我可以。”

陶建樹:“你已經走了好幾次了,那個臭小子早就怕了,這次如果再走,他肯定不會原諒你。”

顧文熙沒說什麽,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。為了見秦眉,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寬大的羽絨服,把自己的肚子遮了起來,隨後她將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,緩緩說道:“我有孩子就夠了。”

陶建樹無奈的嘆了口氣:“你真的已經想好了?”

顧文熙:“想好了,等智衡戒毒成功後我就走。”

陶建樹沈默片刻:“什麽時候回來。”

顧文熙:“不一定。”

……

顧文熙懷孕四個月的時候,智衡基本上已經成功度過了生理性脫毒期,但是對於戒毒人員而言,生理性脫毒期只是第一步,接下來的心理性脫毒才是最重要的。

這天早上起床後,顧文熙對智衡說自己要去醫院做產檢,然後就離開了病房,但是出門之後卻朝著監控中心走了過去。

她爸陶建樹和智衡他爸智勇早就到了監控中心,顧文熙走進監控中心後,智勇趕忙去給她搬了個板凳:“來來來趕緊坐著。”等她坐下來之後,他又關切地詢問了一句,“這幾天累不累?身體怎麽樣?”

顧文熙還有點不好意思:“挺好的,昨天做產檢,孩子也挺好的。”

“好就行,好就行!”深藏西輔市十多年的毒窩被連根拔起了,這麽大的案子,智勇這個刑偵處處長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,而且他現在不僅已經知道了顧文熙的特情身份,更知道了她就是陶建樹的女兒,這出身算是根正苗紅了,他沒什麽理由不滿意,再加上自己兒子喜歡,還有了孩子,所以早就把她當自己兒媳婦看待了,“智衡他姥姥和他媽一直說要來見見你,我沒讓她們倆來,因為他姥姥年紀大了,我怕她來這地方心裏難受,他媽要是來了,估計也要心疼的要哭天喊地,所以就想著等智衡從戒毒所出去了,咱們兩家人再坐一起吃個飯,見見面,你看怎麽樣?”

顧文熙有自己的打算,沒辦法接受智衡爸爸的提議,於是就把皮球踢給了她爸:“我聽我爸的。”

智勇這才想起來陶建樹還在一邊站著呢,當即一扭頭,滿臉堆笑的問:“老陶,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,咱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,把兒女的事兒定一定。”

剛才智勇當著他的面討好他閨女的時候,陶建樹這心裏就直翻白眼,見過搶小棉襖的,還真沒見過這麽光明正大的搶的,現在主動權終於掌握在他手裏了,於是就把身份揣起來了:“等我回去看看檔期吧,這不年底了麽,各個部門工作都比較忙。”

智勇知道陶建樹是在拿架子,但又不好說什麽,畢竟是人家閨女,只能客客氣氣地回:“行行行,日子你定,你定哪個日子我們家都有空!”

這時,智衡的主治醫生拿著智衡的病歷報告走進了監控中心,三人立即將目光看向了醫生。

醫生讓工作人員把工作臺上其中一面大屏顯示器的監控調了一下臺,畫面中立即顯示出來了一間沒有窗的屋子,屋子中間擺著一張正方形的木桌,桌子上放著一排高濃度的海洛因和毒品註射器,隨後主治醫生解釋道:“今天要進行心癮測試,只要通過了心癮測試基本就能確定他成功脫毒。這間屋子是在模擬他之前的吸毒環境,如果他能在裏面堅持一個小時不去觸碰毒品,就能順利通過測試,如果不能的話,說明戒毒失敗。”

主治醫生的話音剛落沒多久,監控視頻中測試屋的門就被推開了,顧文熙的身體瞬間緊繃了起來,繼而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,雙手托腰,緊張不已地看著監控。

智衡被一位男醫生帶進了測試屋,借著從門外透進來的光線,他才得以看清屋內的環境和桌子上擺放的東西,渾身一僵,瞬間回想起了那段令他備受折磨的吸毒經歷。

男醫生把他帶進來之後就離開了,同時關上了測試屋的門,黑暗徹底將智衡籠罩了,這種不見天日的感覺和他被季小唐囚禁時的感覺一模一樣,他感覺自己像是再次被關進了那間黑暗的囚室。

那個時候,每天都會有人給他送來高濃度的海洛因。剛開始他是拒絕的,但是會有人摁著他的身體和胳膊強行為他註射毒品,哪怕他拼了命的掙紮反抗也無濟於事。後來,他就上癮了,成了一名徹徹底底的癮君子,因為他無法擺脫那種醉生夢死的感覺,再加上毒癮發作時實在是太痛苦了,他根本無法抵抗近在咫尺的誘惑,所以不用季小唐找人強行為他註射,他自己就會迫不及待的拿起註射器為自己註射,然後貪婪地享受那股比高潮還要令人癡迷的快感和歡愉。

深吸了好幾口氣,智衡才平覆下自己的情緒。他現在已經徹底擺脫了對毒品的依賴,桌面上的海洛因已經對他沒有任何誘惑力了,所以他現在需要克服的不再是內心對毒品的渴求,而是曾經那段吸毒經歷在他心裏留下的恐懼和挫敗,只有戰勝這兩種心理陰影,他才能徹底戒毒。

舔了舔幹澀的唇,他緩步朝著那張桌子走了過去,然後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,不斷地調整自己的心態和情緒,意志堅定地與自己的內心的恐懼感和挫敗感作鬥爭。

在智衡進行測試的時候,顧文熙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,兩只手心裏面全是汗。這一個小時絕對是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漫長的一個小時,視線從未離開過實時監控,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,監控中的智衡但凡有任何小動作,她都會緊張到無法呼吸。好在智衡自始至終都沒有去拿毒品和註射器,不然她肯定會崩潰。

測試終於結束的那一刻,顧文熙不禁長舒了一口氣,然後如釋重負般地坐回了凳子上,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緩過來勁兒。

主治醫生關上了監控,緩緩開口:“戒毒最難的不是身體上的癮,而是心癮。目前全世界範圍內的戒毒鞏固率僅有百分之九,在我國的戒毒人員中,覆吸率更是高達百分之九十五。這些覆吸人員不是沒有戒過毒,也不是沒有成功過,但最後卻又走上了吸毒這條路,都是因為心癮沒有徹底戒斷,拒絕不了誘惑,所以才會覆吸。智衡現在已經徹底戒掉了生理上對毒品的依賴,而且也已經順利的通過了心癮測試,算是戒毒成功了,但是以後怎麽樣?會不會覆吸?誰也不能打保證,關鍵還是要靠他自己。”

顧文熙當即斬釘截鐵地說:“我相信他,他絕對不會再去覆吸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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